如果你的老搭檔坐在房間另一頭，對你的提問毫無反應，你會怎麼想？是聽力退化，還是老年痴呆？

這不是假設，這是 2014 年波克夏股東會上，華倫‧巴菲特（Warren Edward Buffett）分享的一段趣事。當時他擔心 90 歲的查理‧蒙格聽力出了問題，於是諮詢醫生進行了一次測試。

巴菲特先在房間另一頭問說：「查理，我們要不要以 35 美元買進通用汽車？」現場一片死寂。他走到房間中間再問一次，依然沒有回應。最後，巴菲特貼在蒙格耳邊大吼：「查理！通用汽車！35 塊！買不買？」

這時，蒙格連眼皮都沒抬，冷冷地回了一句：「這是第三次了，我說『買』。」

原來聽不到的人是巴菲特，而不是蒙格。這或許是這位傳奇投資人一生最精準的隱喻，世人以為他遲鈍、過時或固執，但他其實早已聽見了一切，並做出了判斷。

這位長者直到最後一刻，都在用他那種獨特的、融合了極致理性，與辛辣幽默的方式，給這個世界上最後一課。

一邊買被嫌棄的煤炭，一邊種昂貴的樹：蒙格懂的不只是數字

蒙格常被貼上「價值投資」的標籤，彷彿他只是一個守著舊規矩的老古董。但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年，他用實際行動，狠狠打臉了這種刻板印象。

2023 年，全球資本市場都在追逐 AI 與科技股，傳統能源被視為過時甚至骯髒的資產。然而，99 歲的蒙格卻看上了煤炭。

他發現康索爾能源（Consol Energy）和阿爾法冶金資源公司（Alpha Metallurgical Resources）這類煤炭生產商，股價便宜得不可思議。他不看那些關於能源轉型的宏大敘事，只看資產負債表和現金流。

這是一筆反直覺的交易，在幾乎所有人都對煤炭產業嗤之以鼻時，他看到了價值。結果證明他是對的，康索爾能源在他去世前股價翻倍，這筆交易為他帶來了超過 5000 萬美元的帳面收益。

這不是賭博，這是蒙格一貫的「人類誤判心理學」實戰應用。當市場因偏見而過度悲觀時，就是理性者彎腰撿鑽石的時刻。

更有趣的是他對房地產的態度。在南加州，他不僅是出錢的投資人，更是一個固執的產品經理。直到去世前幾天，他還在為一棟新公寓挑選油漆顏色。

早在 1960 年代，蒙格著手規劃公寓建案時，就堅持一個讓合夥人費解的做法 —— 明明是平價住宅，他卻花大錢搞奢華的景觀美化。

「種樹的錢，你會得到 3 倍的回報。」蒙格在傳記中曾這樣解釋，在景觀上省錢，就是建築上的瀆職。

這看起來與他節省的形象矛盾，實則透徹。蒙格深知人是非理性的，買房時，邏輯往往輸給感覺。翠綠的草坪、成蔭的樹木能瞬間激發買家的情感，而這種附加價值能轉化為實實在在的溢價。

一手買入被嫌棄的煤炭，這是極致理性；一手種下昂貴的景觀樹，這是極致感性。這就是蒙格，他不僅懂數字，更懂人性。

如何保證過上悲慘的一生？蒙格提出 7 條「痛苦藥方」

如果說投資是蒙格的劍，那幽默感就是他的盾。面對人生的無常，他不喜歡灌輸心靈雞湯，反而喜歡端出一碗毒雞湯。

正如巴菲特在最新的股東信中所述，蒙格擁有的是一種極致理性的思維工具：逆向思考。蒙格認為，通往幸福的道路往往充滿迷霧且因人而異，但通往地獄的道路卻清晰可見。只要我們能精準地避開那些保證毀滅的坑洞，剩下的人生，大概率就是美好的。

這份清單深受脫口秀傳奇強尼‧卡森（John William Carson）的啟發，並由蒙格將其擴充為「7 條痛苦藥方」 —— 與金錢毫無關係，卻精準地指向了人性、認知與行為的致命弱點：

1. 濫用化學物質
2. 嫉妒
3. 怨恨
4. 不可靠
5. 拒絕從別人身上學習
6. 意志消沉
7. 不懂得避免失敗

前 3 項源自卡森的洞察，直指人類如何從內部瓦解自己，濫用化學物質、嫉妒與怨恨，本質上都是對現實的逃避與對抗：藥物與酒精是對客觀現實的生理逃避；而嫉妒與怨恨則是心理層面的慢性自殺。

蒙格曾深刻地指出，嫉妒是唯一一種，你無法從中得到任何樂趣的罪惡。貪婪或許能帶來物質，色慾或許能帶來快感，唯獨嫉妒，除了痛苦與內耗，什麼都不會留下。

同樣地，怨恨讓人將自己置於受害者的位置，認為世界虧欠自己，這種心態將徹底剝奪一個人改變現狀的主動性。如果一個人想要保證痛苦，只需讓這些情緒毒藥占據大腦，那麼無論他擁有多少財富，內心都將是一片荒蕪。

而他在這個基礎上，又再添加了 4 條他自己的清單，告訴年輕人：如果你想毀掉自己的一生，請務必做到以下幾點。

首先，不可靠。蒙格說，如果你掌握了這個習慣，就能抵銷你所有美德的總和。

不管你多聰明、多有錢，只要你說話不算話、辦事不可靠，你的人生注定失敗。這也是為什麼他在生命最後階段，依然堅持每周與朋友進行早餐聚會、在病房裡與巴菲特講最後一通電話。對他來說，承諾大於一切。

其次，拒絕從別人身上學習。自作聰明的人，總是只聽自己的，而不懂得從其他人成功或失敗的經驗中汲取教訓。不懂得從他人身上學習的人，絕對會過上悲慘的生活，取得二流的成就。

第三，意志消沉。因為即使是最幸運、最聰明的人，也會遇到許多失敗，假如你在人生戰場上遭遇第一、第二或者第三次挫折時，就意志消沉，從此一蹶不振，必定能保證你永遠深陷痛苦的泥淖中。

最後一點，不懂得避免失敗。這段話在《窮查理的普通常識》中，展示了蒙格的逆向思考力。書中提到一個鄉下人被眾人嘲笑的故事，那個鄉下人說：「要是知道我會死在哪裡就好啦，那我將永遠不去那個地方。」

大多數人聽了會嘲笑這是無知的瘋話，因為人終究難逃一死。然而，蒙格卻從中看見了解決複雜問題的終極捷徑：不要試圖去尋找通往天堂的完美地圖，那是徒勞的；你只需要拿著通往地獄的地圖，然後確保自己永遠不要走在上面。

將死亡地點替換成失敗的原因，這段話的真實教誨便呼之欲出，與其絞盡腦汁想著如何變得絕頂聰明，不如先弄清楚做什麼蠢事會毀掉自己。

蒙格的最後時光：在沒有空調的老房子裡，思考著 AI 時代

在蒙格人生的最後篇章，他沒有選擇在蒙特西托的海濱豪宅養老，而是待在他那間沒裝空調的洛杉磯老房子裡。直到去世前幾周，他還在質問摩爾定律在 AI 時代是否依然適用。

在他生命的最後時光，雖然視力模糊、行動不便，但他依然大口吃著好市多的熱狗，喝著健怡可樂，享受著 See's Candies 的花生脆片。他不需要豪華的海濱莊園，因為他已經在與朋友的對話、對世界的好奇心中，構建了自己的王國。

核稿編輯：王宥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