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國空軍的壓力管理課：為何傑出的飛行員，往往在激戰中犯下最簡單的錯？

在戰鬥機圈子內有個說法：

「當你戴上飛行頭盔，智商就下降了 20。」

這代表在教室裡看來容易的事情，一旦你坐進炎熱的駕駛艙，數十個人同時在用無線電講話，而且攸關人命時，做起來就困難多了。

美國飛行員的管理啟示：不會管理情緒，就容易在壓力下出錯

美國空軍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，觀察到 那些在承平時期技巧高超的飛行員，卻時常在對戰最激烈的時刻，犯下簡單的心智錯誤而墜機，於是開始研究這種轉變。多年來，空軍進行了幾項研究，探討壓力會如何影響飛行員，得出儘管遭逢壓力能小幅改善簡單、曾經反覆練習的任務表現，卻會嚴重降低那些需要複雜或彈性思考的任務表現。

身為飛行教官，我一直從學員身上看到這種狀況。實際上，其中一例就發生在我撰寫本書時。我正在與一名表現中上、剛結束飛行員訓練的學員一起飛行，換句話說，他經驗不足、年僅二十多歲。在飛行前，他能輕鬆回答我提出的所有問題。而在飛行途中，他也圓滿達成領隊進入指定空域，並且跟我纏鬥等事項。

不過在返航途中，情勢開始崩解。塔臺指示我們更換頻率，這是一項十分單純的事務，一趟飛行中會發生許多次，但這名學員不慎調到錯誤的頻率。F-35 是一架獨特的飛機，配有巨大的觸控螢幕，就像把兩臺大型 iPad 結合在一起，取代其他飛機使用的指針與儀表盤。儘管這樣能大幅改善飛行員在戰場上的狀態意識，卻也需要時間習慣，而經驗不足的飛行員就容易在螢幕上點錯按鈕。

在無線電陷入沉默一段時間後，這名學員發覺狀況不對，開始檢查問題，懷疑是無線電故障了。因為 F-35 是單座飛機，教官必須遠從另一架 F-35 上監督學員。當我脫離他的飛行隊形時，我注意到他的高度飄移了幾百英尺──這是他開始手忙腳亂，無法順利管理交叉檢查的跡象。

在 30 秒內，他發現了問題所在，並把無線電調到正確的頻率。不過在通訊時，我能清楚聽出他的聲音變得更尖銳一些，說話更常停頓，呼吸也更急促。在這趟飛行的剩餘期間，我彷佛在陪伴一名完全不同的學員──原本冷靜且表現中上的他，如今飛得跌跌撞撞。他開始漏掉無線電的呼叫，而在飛行姿態改正時，也抓不到下降的適當時機，甚至試圖切進另一組戰鬥機編隊，讓我出手干涉了好幾次。

在飛行結束後的彙報中，我們分析先前事態，找出了根本原因──他很生氣自己犯下這麼簡單的錯誤。他也害怕自己可能搞砸了這趟飛行，他過去從未這麼慘。氣憤與恐懼讓他陷入 「戰鬥或逃跑反應」（fight or flight response），使得前額葉暫停運作，他做出邏輯判斷的能力也隨之消失。那個錯誤在幾秒鐘之內，就把一個表現中上的學員，變得連飛機的基本控制都做不到。

我多年來伴隨過幾百位學員飛行，我得說，他的感受並不稀奇──菜鳥飛行員就算在接受訓練時表現良好，也容易在實際飛行時心智崩解。這常常是因為，他們還沒學過如何管理情緒。

他們害怕讓別人或自己失望，這種對戰鬥機飛行員的期待相當沉重，因為要透過幾千人的付出，才能讓你完成任務 — 或許有間諜在地面上不顧安危的蒐集情資，無人機與人造衛星操作員花費數週時間調查指定區域，空中加油機的機組員從不同大陸飛來為你補充燃料，指揮中心內的人員即時監測你的進展。有上述這一切，才促成你得以對目標發射武器。

你是這道鎖鏈的最後一環，如果犯錯，所有人的心血都將付諸流水。在許多狀況下，這些機會稍縱即逝，目標可能再也不會出現。

拳擊教會我的「心理韌性」

當年接受飛行員訓練時，我在飛行相關的各方面都沒有特別出色，不過在心理韌性訓練上具有優勢，因為我在就讀空軍官校時，加入了拳擊校隊。這項運動讓我著迷的地方，在於它獨特的結合了體能與心理層面的技術，兩者需均衡發展，才能擊敗對手。雖然我從小到大參與過各種體育活動，但拳擊對心理韌性的要求，遠大於其他運動。

在拳擊中，你將獨自一人在擂臺上抗衡對手，沒有人能幫助你。這是種格鬥運動，跟你打鬥的另一人受過訓練，預期將在你的親友面前擊倒你、傷害你，雖然我在體能技術上有所提升，但我知道，自己在心理層面上並未準備到所需的程度。

對戰前的壓力，使我在爬上擂臺時就已感覺疲憊。而在格鬥過程中，壓力時常令人更難專注。當我犯錯時會念念不忘，反而無法專注於比賽計畫。有時候，我在比賽初期就被組合攻擊打中，接著便因為擔心被擊倒，導致無法發揮應有的積極攻勢；其他時候，我眼看即將輕鬆獲勝，接著便分心遐想賽後要做的事，導致犯下錯誤。 當時我並不明白自己在心智上自我阻礙，但這是個改變思維的契機，促使我更能掌握自己的情緒。

美國空軍官校座落於科羅拉多泉市（Colorado Springs），那裡同時是美國奧運訓練中心的所在地。有一天，我在空軍官校的人類運動表現實驗室（human performance lab）外等待，準備參加一場分析運動員在高海拔環境下表現的研討會。由於這所學校建在高於海拔 7,000 英尺的地點，它為與高度相關的研究，提供了獨一無二的測試環境。奧運訓練中心的心理學家坐在我旁邊，於是我們聊起心智表現訓練，以及為何幾乎所有奧運運動員在體能鍛鍊以外，也都有一套專門的心智鍛鍊計畫。

隨著在這個領域學到更多，我開始明白在飛行中感受到的體驗，是身體對內在與外在壓力的自然反應。

我開始在鍛鍊體能以外，也訓練心智為格鬥做好準備，接著便注意到我的拳擊表現有所提升，尤其在緊要關頭時。我也越來越享受格鬥，這促使我投入更多時間鍛鍊，進一步強化了我的表現。不過，真正的突破，是發生在我把這種訓練應用在擂臺以外的人生時。

（本文出自《F-35 戰機飛行員的零秒決斷力》，大是文化 ）